送秦中诸人引

关中⁽²⁾风土⁽³⁾完厚，人质直⁽⁴⁾而尚义⁽⁵⁾，风声习气⁽⁶⁾，歌谣慷慨⁽⁷⁾，且有秦汉之旧⁽⁸⁾。至于山川之胜，游观⁽⁹⁾之富，天下莫与为比。故有四方之志者⁽¹⁰⁾，多乐居焉。

关中地方风物土壤富庶肥沃，人民质朴直爽又崇尚道义，风气习俗与喜欢激昂放歌的作风都还保留着秦汉时的旧貌。要说到山川之美，游览胜地之多，是天下没有能够与它相比的。所以志在四方的人都喜欢在关中居住。

予年二十许时，侍先人官略阳⁽¹⁾，以秋试⁽²⁾留长安中八九月。时纨绮气⁽³⁾未除，沉涵⁽⁴⁾酒间。知有游观之美而不暇也。长大来，与秦人游益多，知秦中事益熟，每闻谈周、汉都邑⁽⁵⁾，及蓝田⁽⁶⁾、鄠⁽⁷⁾、杜⁽⁸⁾间风物，则喜色津津然⁽⁹⁾动于颜⁽¹⁰⁾间。二三君⁽¹¹⁾多秦人，与余游，道相合而意相得也。常约近南山⁽¹²⁾，寻一牛田⁽¹³⁾，营五亩之宅⁽¹⁴⁾，如举子⁽¹⁵⁾结夏课⁽¹⁶⁾时，聚书深读，时时酿酒为具⁽¹⁷⁾，从宾客游，伸眉高谈，脱屣世事⁽¹⁸⁾，览山川之胜概⁽¹⁹⁾，考前世之遗迹，庶几乎不负古人者。然予以家在嵩前⁽²⁰⁾，暑途千里，不若二三君⁽¹¹⁾之便于归也。清秋扬鞭，先我就道，矫首⁽²¹⁾西望，长吁青云。

我二十岁左右时，随奉先父官居略阳，曾因秋试在长安住了八九个月。那时我还未脱尽纨绔习气，整天沉溺在灯红酒绿之中，虽然知道有许多名胜美景却无暇顾及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与关中人士相处得更多了，就对关中的事情更为熟悉了。每当听到谈起长安以及蓝田、鄠杜一带地方的风土物情，就不禁露出跃跃欲往的喜色。你们诸位大都是关中人，与我一道游览，真是志同道合。我曾打算约你们一起在靠近终南山地方觅一块地，经营五亩田大小的庄园，像举子退居温课一般，收集佳书精研细读，常常酿造美酒供应，相随着宾客游览，扬眉高谈阔论，摆脱尘事困扰，赏览山河美景，考察前代遗迹，这样大概可算不辜负古人了。但是，我因为家在嵩山之南，这么热的天要长途跋涉千里，不像你们来去这么方便。

今夫世俗惬意事如美食、大官、高赀、华屋，皆众人所必争，而造物者⁽²⁾之所甚靳⁽³⁾，有不可得者。若夫闲居之乐，澹乎其无味，漠乎其无所得。盖其放于方之外⁽⁵⁾者之所贪，人何所争，而造物者⁽²⁾亦何靳⁽³⁾耶？行矣诸君，明年春风，待我于辋川⁽⁶⁾之上矣。

你们在清秋佳日扬起马鞭，先我一步登上征途，举头西望，真是气干青云。现在世俗中称心满意的事情，像吃山珍海味、做高官、腰缠万贯、住华美的房子，都是大多数人所追求的，而老天爷却非常吝惜，因此不是人人都能得到。像那闲居的乐趣，或许是平淡得无味，空虚得一无所有，但这正是置身世外的人所追求的，一般的人怎么会去争它，而老天爷又怎么会去吝惜它呢？各位走吧！待到来年春风荡漾的时候，请在辋川岸边等我到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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