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章·惜诵
〔先秦〕
惜诵以致愍兮,发愤以抒情。
痛心啊,由于进谏而招来不幸,我要倾诉心中的激情和怨情。
所非忠而言之兮,指苍天以为正。
如果我的话不是出于忠诚啊,我愿上指苍天让他来作证。
令五帝以折中兮,戒六神与向服。
让五方神帝来公平裁决吧,我愿面对六宗神祇把事理说清。
俾山川以备御兮,命咎繇使听直。
请山川众神都来听证做陪审啊,命法官皋陶把是非曲直判明。
谒忠诚以事君兮,反离群而赘肬。
我竭尽忠诚来侍奉君王啊,反被小人看作是多余的瘤肿。
忘儇媚与背众兮,情与貌其不变。
我不懂奉迎谄媚而惹恼小人啊,只有等待明君体察我的衷情。
故相臣莫若君兮,所以证之不远。
我的一言一行都有迹可查啊,我表里如一从不变更。
吾谊先君而后身兮,羌众人之所仇。
所以考察臣子没有比得上君王的啊,因为这种考察在眼前就可得到印证。
专惟君而无他兮,又众兆之所雠。
我坚守人生道义是先君后己,竟然被众人怨恨仇视。
一心而不豫兮,羌不可保也。
我心中思念的只有君王您啊,众人却把我当做仇敌。
疾亲君而无他兮,有招祸之道也。
我忠诚专一毫不迟疑,可结果却不能保全自己。
思君其莫我忠兮,勿忘身之贱贫。
我极力地亲近君王别无他想,却成了招灾惹祸的根基!
事君而不贰兮,迷不知宠之门。
为君王着想没人比我更忠心啊,我竟然忘却了自己人微才疏。
忠何罪组遇罚兮,亦非余心之所志。
侍奉君王我从不三心二意啊,根本不知什么取宠邀幸的门路。
行不群以巅越兮,又兆众之所咍。
忠心有何罪竟遭惩罚啊,这真是我心中从未意想到。
纷逢尤以离谤兮,謇不可释;
行为不同俗随流就要跌跤,还要受到群小的讥讽嗤笑。
情沉抑而不达兮,又蔽而莫之白。
一连串的责怪,不断的诽谤啊,真使我愁肠百结不平难消!
心郁邑而不达兮,又莫察余之中情。
心情郁郁难以倾诉啊,君王受蒙蔽忠心难剖。
固烦言不可结而诒兮,愿陈志而无路。
心头愁闷失意潦倒啊,又有谁理解我心头的苦恼。
退静默而莫余知兮,进号呼又莫吾闻。
本来有说不完的话却无法投寄啊,我愿陈述心志却无路使君王知晓。
申侘傺之烦惑兮,中闷瞀之忳忳。
隐退沉默吧,可谁又明白我呢?上前呼喊吧,可谁又听我的呼号?
昔余梦登天兮,魂中道而无杭。
一再的失意使我心烦意乱啊,满怀的愁绪呵,难写难描。
吾使厉神占之兮,曰:“有志极而无旁”。
从前我曾梦中飞游苍天啊,魂悠悠中途遇河却无渡船。
“终危独以离异兮?”曰:“君可思而不可恃。
我请大神替我占卜啊,他说:“你有大志可惜无外人助援。”
故众口其铄金兮,初若是而逢殆。
“难道我就终将孤独被君王疏远?”他说:“可以为君王着想却不可依仗。
惩于羹而吹齑兮,何不变此志也?
因为众口一词可以把黄金熔化啊,当初你就是这样忠诚才遭受到危险。
欲释阶而登天兮,犹有曩之态也。
被汤烫过的人见到凉菜也要吹气,为什么你不把初衷改变改变?
众骇遽以离心兮,又何以为此伴也?
想不用天梯就打算登天,你的态度一丝没改还像从前。
同极而异路兮,又何以为此援也?
众人害怕你,不与你同心同德,为什么会和你做伴?
晋申生之孝子兮,父信谗而不好。
虽同事一君但你们路途各异,为什么会给你助援?
行婞直而不豫兮,鲧功用而不就。”
晋国的申生是个孝子啊,父亲把他逼死就是听信了谗言。
吾闻作忠以造怨兮,忽谓之过言。
鲧为人刚直不活转,他的功业因此不得实现。”
九折臂而成医兮,吾至今而知其信然。
我听说尽忠君王容易与人结怨,对此我毫不在意以为是夸大。
矰弋机而在上兮,罻罗张而在下。
手臂多次折伤的人可能成良医,如今我才明白这话一点儿不差。
设张辟以娱兮,愿侧身而无所。
如今这个世道,天上利箭横飞,地上张罗设网。
欲儃佪以干傺兮,恐重患而离尤。
处处暗设机关陷害君王,哪里有我立足容身的地方。
欲高飞而远集兮,君罔谓汝何之?
我徘徊不去以求留在君王身旁啊,又怕更大的祸患落在头上。
欲横奔而失路兮,坚志而不忍。
我想抽身远走高飞啊,又怕君王诬我说:“你背叛我,要去什么地方?”
背膺牉以交痛兮,心郁结不纡轸。
想放弃正路像小人那样乱窜啊,可我一向心坚志专又不忍心。
梼木兰以矫蕙兮,糳申椒以为粮。
我的前胸和后背就像裂开一样啊,我心头郁闷难舒,绞痛难忍。
播江离与滋菊兮,愿春日以为糗芳。
捣碎木兰,揉碎蕙草啊,舂碎申椒做干粮。
恐情质之不信兮,故重著以自明。
再播种下江离栽上菊花啊,待到春天做成干粮芬芳。
矫兹媚以私处兮,愿曾思而远身。
唯恐我的真情得不到表达啊,所以三番五次表明衷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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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简介
《九章·惜诵》是战国末期楚国诗人屈原的作品。此诗名取自篇首二字,作者以痛惜的心情,追忆叙述了自己因直言进谏而遭谗被疏之往事。全诗语言真挚生动,朴素自然,以细腻的笔调描摹了抒情主人公的意志活动和感情冲突,直抒胸臆,想像丰富,洋溢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。
创作背景
关于此篇的写作时间,历来有两种意见:一认为作于楚怀王时期,二认为作于楚顷襄王时期。大部分学者同意第一种意见,而王夫之《楚辞通释》、郭沫若《屈原研究》持第二种意见。从作品内容看,此篇不如《离骚》那么沉痛,也看不出已遭放逐的迹象。至于具体的作时,蒋骥《山带阁注楚辞》认为作于“初失位”时,亦即怀王十六年(公元前313年)左右。夏大霖《屈骚心印》、游国恩《楚辞概论》等均同,林云铭则认为作于怀王十七年(公元前312年),姜亮夫《屈原赋校注》认为“其三十岁初放时之作”,陆侃如《屈原评传》认为作于怀王二十四年(公元前305年)。从当时的时代背景来分析,楚怀王十六年(公元前313年)是楚国政治的转折点,从这一年后,楚国开始走下坡路,屈原也遭谗被疏,所以,研究者多认为此篇当作于楚怀王十六年(公元前313年)左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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